今年元月六日,我的高中同學、中華民國前駐美大使沈呂巡,走完了他的人生旅程,享年七十四歲。
此前一周,我與內子美青去加護病房看他。沈大嫂在他耳邊說,「老馬來看你了!」沉睡中的他,眼皮動了幾下,掙扎著想睜開眼睛,喉嚨發出微弱的聲音;沈大嫂附耳傾聽後說,好像是講「外交部」三個字。當時醫生對他的病情還算樂觀,我和美青也滿心期盼他能漸趨康復,沒想到一周後傳來惡耗,五十五年的友誼就此畫下句點,天人永隔。
呂巡與我結緣於民國五十六年,建中高三時。他家學淵源,晚清名臣沈葆楨是他的高祖,外交耆宿沈覲鼎是他的叔祖。呂巡是一個外交狂,從小就立志要當外交官,對我國外交史與卓越外交官的經歷如數家珍,十六歲就能分辨世界各國國旗。課餘最喜與同學談外交軼事,總是引人入勝。
記得有一次,四位同學到他家小聚,一個喜愛軍事,一個要學經濟,加上呂巡要學外交,有人開玩笑說,「現在有經濟部長、外交部長、國防部長,再加上英九來當行政院長,大家可組閣了!」呂巡聞言淡淡地回,「只能組流亡內閣,因為我們是蹺課!」舉座哄然。大家立志報國,就此結為摯交。他叫我「老馬」,我喊他「老沈」。
畢業後,老沈進入中興大學法律系,我讀臺大法律系,雖不同學校,仍常見面切磋,交換意見。我們一起參加保釣運動,也結伴旁聽錢復老師的「外交實務」課。老沈身高近一百八十公分,挺拔俊秀,有時帶支黑傘出門,很有英國紳士派頭,是同學中的焦點。
大學畢業後,我們都在高雄服役,常常見面,感情很好。以我們的家境,沒有獎學金是不可能出國留學。所以退伍前,我邀他一起去考中山獎學金,很幸運都錄取了。他去賓州大學唸國際關係,我到紐約大學讀國際法。彼此雖課業繁忙,仍時有魚雁往返。我幾次去賓大看他,他還熱情帶我去參觀賓大博物館收藏的埃及木乃伊。相識以來,老沈一直是我的良師益友。
學成後,我回國服務,老沈經錢復代表安排,在駐美代表處擔任諮議,展開他數十載的外交生涯。歷任駐歐盟代表、外交部政務次長、駐英代表及駐美代表等要職,在各個崗位上,全力以赴,使命必達。為中華民國爭取一百六十多個免簽國,出力甚多;在華府時為國爭權,與中國大陸代表幾度周旋;在雙橡園升我國旗,振奮當地僑胞與國內同胞士氣。
老沈學養豐富,自小立志從事外交,期許能在詭譎多變的國際情勢下,為中華民國謀取最大利益。終其一生,貫徹志向,為國效力,為民爭權。臨終前猶不忘外交,一路走來,始終如一。
一生有此摯友,何其有幸。老沈,請安息吧。今天我和美青會去送你最後一程,一路好走。